老者进来了。 在场的所有记者都迫不及待地连按快门，抢摄下这位退隐数十载的棋坛神话。黑星白月手，三教一色，旷古烁今，天地无光，那传说中的弈秋老人，此刻便在众人面前。 弈秋老人此次的出山，意味着什么？世人都在猜想着，期待着。 弈秋老人并不理会记者的闪光灯与争先恐后的提问。他双眼放着灼焰般的光，紧紧锁住座椅上的人。 “师父，别来无恙？”那青年浅浅一笑，但这故作轻松的表情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汹涌。 “桂间连
老者进来了。

在场的所有记者都迫不及待地连按快门，抢摄下这位退隐数十载的棋坛神话。黑星白月手，三教一色，旷古烁今，天地无光，那传说中的弈秋老人，此刻便在众人面前。

弈秋老人此次的出山，意味着什么？世人都在猜想着，期待着。

弈秋老人并不理会记者的闪光灯与争先恐后的提问。他双眼放着灼焰般的光，紧紧锁住座椅上的人。

“师父，别来无恙？”那青年浅浅一笑，但这故作轻松的表情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汹涌。

“桂间连——不，桂间连九段，我很高兴你还没忘记属于自己的语言。但这同时也令我无比心寒。”弈秋老人迈步向那青年对面的座椅走去，踏下的每一步都让人仿佛感到棋塔的震动。语气很平淡，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受到一股莫名强烈的怒与恨。老人的身上，仿佛翻腾着炽红的怒焰，要将那面前的敌人——桂间连，狠狠吞噬在这焰中。

“师父，不要这么说么。”桂间连若无其事地摊开双手，“我是一个棋手，当然要选择一个能更好地发挥棋艺的舞台。您想，如果我不来日本，我有可能在这短短数年内成为九段，扬眉吐气么？我假如还留在那个没有前途的地方，整天给那些所谓的‘未来希望’教棋，我自己的希望又在哪里呢？我今天还怎么可能登上天元塔？怎么可能傲视整个连珠界？”

“我真后悔传给你黑星圣典，让你这孽徒走出星月峡后远渡东瀛，反咬我中华棋坛。什么舞台，什么希望，不过是你为了满足欲望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当初日本给你开的条件，我也略知一二。”弈秋老人在桂间连对面坐下，环视四周，“天元塔，在此弈棋是所有连珠棋手一生的梦想，是君临天下的荣耀。可是，登天元塔，成名天下，威震棋坛诸雄，不也只是过眼的浮云？更别说你为了这些，见利忘义，背宗忘祖，不惜落下千古骂名，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与不安吗！”

“呵，师父，是非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定论。而且，你以前登天元塔的时候肯定也不是这么想的啦。”桂间连一弹指，两人中间的地板应声分开，一张十五路五玄棋盘和两个棋盒被凭空托起，“多说无益，棋手的命运么，当然只有由棋来决定了。”

弈秋老人看了一眼悬浮在他手边的棋盒，叹了口气，点点头。

棋塔之外，升起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塔内的战况显示在塔下成千上万的棋迷面前。弈秋老人和桂间连将棋盒打开。塔内外的人们都凝神看着，这一场惊世骇俗的博弈。

桂间连失败，就必须退出日本棋坛，放弃在日的一切随弈秋老人回国；

弈秋老人失败，则必须永远退隐棋界，从此对桂间连不得再行干涉。

决定连珠界未来的一役，就此展开……

“继承到黑星圣典的你，被称为‘执黑子的圣骑士’。那么，我就让你继续发挥你的优势。”弈秋老人说，“连珠棋26种基本开局，除去黑必胜局浦月局、花月局，黑必败局彗星局、游星局，以及共通局云雨月、溪峡月，共20个开局，你逐一执黑子攻阵。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桂间连眼内寒光一闪。他伸出左手，赫然与弈秋老人一样纹有黑星印。

“黑星圣典你肯定不会传给任何人。也就是说，除去了我，你就会是唯一能做到执黑无败的人了吧。”弈秋老人叹了口气，伸出纹有白月印的右手。

天元塔下不断掀起惊呼与赞叹。黑白两方的棋力都令这些棋迷震撼不已。那黑子，犹如一条黑龙，吟风啸雷，横扫五玄八方，撕天裂云，遮天暗日，攻势凶狠如潮；而那白子，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不变应万变，看似步步被动，实则奇巧玲珑，阻断分隔，将那霸气冲天的黑龙，一步步困入混元八卦之中，左冲右突，动弹不得，令人叹为观止。

十局下来，桂间连已是大汗淋漓，狼狈不堪。这十个开局他只勉强破了当中的两三个。弈秋老人则是眉头紧锁，神色严峻。他的黑星手一直放在背后，身子不时颤抖，连连作咳。二十局啊，即使是绝顶高手，在这连番的激战和惊人的心理压力下，如何能保证不失？况且以黑星白月圣典的博大精深，是会对棋手的精力造成极大消耗的。这两位究竟已将体力耗到什么程度，根本无法想象。

这老不死的白棋太可怕了。看似平庸的防守，却是经过精确的计算，不知不觉间已令我落入圈套中，挣扎不得。桂间连的黑星手颤抖得很厉害。难道，我就是超越不了这老不死么……

弈秋老人望着桂间连，眼神复杂。

最后的胜者居然是桂间连。接下来那十局白子一败涂地，棋力逐局下降。尤其在最后，决定胜负的一盘，白子竟在长星局中输了。这个开局对于黑方来说可谓是仅次于彗星局与游星局的最不利开局，可是白子竟在中盘的几记昏手之中被黑子突出重围，夺先取胜。

弈秋老人瘫倒在座位上，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二十盘棋过后，天色已晚，一钩残月，万里寒星。老人的容貌更加苍老不堪了。他疲惫地叹着气，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他的双手无力地垂下，黑星白月印的霸气此刻似已荡然无存。

桂间连窃笑着喝起一杯红酒，盯着弈秋老人。他脸色也苍白得很。体力已耗到接近极限了。他想。可是我还是赢了，我赢了。

他站起身来，笑道：“师父，如何？”

“你……”弈秋老人喝下工作人员奉上的半杯清茶，缓了良久，喉咙里才吐出了几个字来，“老朽甘拜下风。”

塔内塔外一片哗然。

“斗兽场”开了一个窗口，一架直升机已候在窗外。

“那么，师父，请您信守诺言吧。”桂间连伸手向直升机的方向作了个“请”的手势，阴阴地笑道。

弈秋老人撑起身子，他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诡异的浅笑。

“在我走之前，老朽想给你一件礼物。”他说。

“？？”

弈秋老人脸色一变，猛地敲碎了右手的玻璃杯。一大块锐利的玻璃握在他的右手里，握得很紧。殷红的血从拳缝间流下来，在棋盘上溅出了朵朵凄梅。

谁都来不及阻止了。

血猛地溅满了五玄棋盘，也溅上了老人的白衣与须发。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那只黑星手静静地躺在棋盘上。

“你……”

“现在……就只有你有黑星手了。你可以彻底放心了，再也……”弈秋老人咬着牙，艰难地吐着字，面容扭曲得极为可怖，可又分明是在笑着。他断了掌的左臂流血不止，周身都在痛苦的颤抖着，“你赢了，赢到了你的希望，你的未来……可是……”

他没有将这个“可是”说完，就转身向窗口艰难地挪去了。风猛灌进来，他染血的白袍猎猎作响。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星光中，他的身影凄凉莫名。

直升机渐渐远去，带着一个曾经的遥远神话，消失在黑暗的天际。桂间连凝视着棋盘上的断掌，表情沉寂。工作人员与记者都陆续退出了棋塔。渐渐地塔下也宁静了。夜凉如水，风啸唯寒。

良久，寂寞的天元塔上，传出了疯狂般的笑声……

“师父，又有挑战者来了。”门外，那个黑衣男子毕恭毕敬地行礼报道。

“备好五百万日元了吗？”

“他备着。”

“多大年纪？”

“大概十七岁左右。”

“那让峡儿去就行了。”

“弟子就是这么安排的，可是峡师弟他……”

“怎么？”

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穿过庭院，奔进楼来。黑衣男子定睛一看，竟是刚才谈到的“峡师弟”——桂间峡六段。

“师弟，你怎么到星雄居来了？你不是在棋院那边……”黑衣人惊道。难道，他已……

“大师兄。”桂间峡随口应了一声，转而叩了叩父亲的卧室门。他神色慌张异常，满脸通红，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简直像刚正在一次追杀中捡回半条命来似的。

一声弹指，门开了。

已近天命之年的桂间连，身着高贵的玄色棋袍，霸气逼人，威严雄壮，不可一世。他微皱着眉，瞟了两人一眼，又继续自顾自地摆弄着柜里的古玩。那卧室内装潢华贵惊人，诸多名画古董令人眼花缭乱，件件价值连城，奇怪的是并不见到半张棋盘。与这奢华极不协调的是书桌上，一只保存在玄冰盒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断手。

“战绩怎么样？”桂间连漫不经心地问，手仍抚着一个中国明代的花瓶。

“回父亲，二十盘……二十盘……”桂间峡吞吞吐吐着。

“看来是丢脸了。”桂间连道，“究竟怎么样？”

“全……全败……”桂间峡低声道。

“什么！”桂间连转头怒喊一声，桂间峡差点跌坐在地。

“走满了二十盘，居然是全败！”桂间连放下花瓶走过去，厉声骂道，“你都已经六段了！除非你诚心要输，否则怎么可能如此！”

“我……我没有……”桂间峡申辩道。

“还敢说没有！”

“我保证，没有。”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三人惊讶地看着走廊上走来的那个人。一身白衣，高瘦矫健，文质彬彬，剑眉星目，约莫十七八年纪，帅气的面容上依旧充满童真。他笑吟吟地走近，桂间峡与黑衣人都恐惧地后退数步。

“你……你怎么会进来的？”桂间峡用手指着他惊喊。

“峡公子，在下还想问你为什么跑了呢。”他笑道，“你知道，既然在下赢了你，还有谁挡我的路呢？”

“你……”

“星雄居，果然豪华无双啊。可是挺奇怪，一个棋手，怎么可能有这等富可敌国的身家呢？”白衣少年饶有趣味地透过玻璃墙环视着庭院里奢华至极的一切，那表情却似带着轻蔑。

“就是你赢了峡儿？”桂间连打量着他，冷冷道。

“承让而已。”少年浅浅一笑。

“星雄居的规矩，押下五百万日元可与本座对弈，取胜的话可任提要求。峡儿是代表本座出战，既然你胜了，想要什么但说无妨。可如果太过苛刻，就得与本座对过再说了。”桂间连道。

“桂间连，当代棋尊，国际连珠协会主席，以执黑必胜的神技闻名。”少年看着他，笑道，“晚辈的要求，就是与阁下对弈一次，如此而已。”

“这不算要求。”桂间连道，“就在这里，我马上可以与你过招。”

“不，不是这里。”少年摇头道。

“那你的意思是！？”桂间连一皱眉。

“在天元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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