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铁打的牌友，都是老乡和同学。从上初中时认识，至今半个多世纪了。

    时不时凑在一起打牌。从不带什么经济刺激，只是争个输赢高低。每次打牌都会吵架，或因有人出错牌，或因有人违规。有时嘴上吵得不可开交，手上却忙不迭地接牌出牌。有时吵架升级，禁不住急赤白脸，骂声连连。最严重的时候，有人“啪”地摔下手中的牌，扬长而去，把其他几个冷冷地晾在那里。

    吵归吵，骂归骂，过不了几天，又有电话相约。于是又聚在一起，前次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新一轮争吵又将开始。这似乎已成常态，大家见怪不怪。有时候牌桌上冷冷静静，孩子们都觉得惊奇，说：“你们今天的牌打得不热闹，没意思。”

    不管怎么吵，怎么骂，几个人就是打不散，拆不开。互相知根知底，脾气禀性熟得不能再熟，少了谁这牌打起来都少了份兴致。猛然有个新人掺和进来，觉得老大的不习惯。因为言行举止得拿捏了，没那么率性和自由了。打牌不就是求个彻底放松吗，让人绷着怎么放松下来？所以，几个人凑不齐，宁可不打。

    纸牌见证了我们坚不可摧的友情。谁都有烦闷的时候，牌桌上一坐，心思都在牌上，一切忧愁烦恼被抛到了一边。若时间长些没人邀请打牌，便觉得有些异常，忙问：怎么没人招呼打牌啦？

    在谁家打牌，吃谁家饭，这是没有商量的。由于有周到的后勤保障，打起牌来就能心无旁骛，想打多长时间就打多长时间。

    二十年前，我们有打通宵的时候。打到天亮，倒头睡下，两三个小时，把一夜的困乏就驱跑了。十年前，不敢打通宵了，但往往能打一整天。打到天黑，扭扭腰伸伸腿，也不会感到有多少疲累。而今老伙伴们都年过六旬，只能打半天了，期间，不是你到时间吃药就是我到时间进补。以前打牌时嗑瓜子吃水果，现在改成吃药了。

    吵骂也没有以前那么激烈响亮，因为大家脑子都不太灵光了。记不住牌，鬼使神差就出错，这边骂声刚起，那边就接上话茬：带病和你们玩，知足吧！可谁不是带病在身？罢罢罢，既不赌金又不赌银，不就是在一起乐和乐和、消磨时间，犯得着像以前那样争吵伤神吗？侥幸还没老年痴呆，应是打牌用脑的结果，因此成为继续打牌的充分理由和动力。

    于是约定：好好保重，好好活着，争取这牌能继续打下去。谁也不能着急着走，把这摊子拆了。

    纸牌见证了我们不可抗拒的衰老。无论时间过多久，纸牌没变，还是那么多张，还是那几种花色，而我们却不是当年的我们了。马年到了，人们都在喊快马加鞭。我们却只能悠着点儿，哼哼那首老歌：马儿呀，你慢些走，让我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