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发生在“文革”时期的故事，那时“破四旧”风潮流行,就连一副小小的扑克,也遭遇了一场极“左”思潮泛滥的风暴。
　　在一个不足百人的小工厂里，这是家工艺制品厂,其实产品只有一种,那就是扑克牌。“文革”爆发后,双江工艺品厂也成立了造反派组织,并且夺了原厂长的权。造反派的领导是一个名叫刘达明的印刷工,30出头,原本在车间里工作。刘达明平时工作非常吊儿郎当,没少挨厂领导的批评教育。“文革”一来,是非黑白全部颠倒,刘达明总算是盼到了出人头地的机会,摇身一变,成了“反潮流英雄”。
　　由于他上蹿下跳地造反,被市里的造反派头头视为立场坚定,政治合格,成立革委会时,竟当上了厂革委会主任。刘达明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主任是靠造反得来的,不能服众。他决定要轰轰烈烈地做几件事,提高自己在群众中的威信。
　　在厂里的一次大会上,刘达明发言说:“同志们,你们知道吗,咱们扑克牌中的J、Q、K是什么玩意儿?是封建统治者的骑士、王后、国王,而且还是外国的封建阶级。这不是‘四旧’又是什么?革命群众见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会答应吗?不会!因此,我认为我们的扑克牌也要紧跟革命形势,也应该破旧立新。让那些国王王后见鬼去吧!我们要在扑克上面印上工农兵形象,让它更好地为工农兵服务。大家有啥意见?”
　　这样的提议自然是一致通过,谁也不会自找苦吃去提什么意见。
　　工农兵扑克的设计方案很快就敲定了:其他花色的牌面不变,J、Q、K的牌面则分别用农民、工人、解放军来代替。而大小王的牌面则采用工农兵群像。
　　第一批工农兵扑克很快就印制出来了。正当刘达明志得意满时,事情却突然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一天下班前,厂里的技术员老李走进了刘达明的办公室。老李说:“刘主任,我来找你反映一点情况。”
　　刘达明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说:“你说吧。”刘达明掌权后,对这些“臭老九”向来是不用正眼瞧的。
　　老李说:“我觉得咱们厂里的这批工农兵扑克牌,好像有点问题。”
　　刘达明一下抬起来头来,说:“啥问题?是纸张有问题还是印刷有问题?”
　　老李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都不是,是有政治问题。”
　　刘达明差一点从座椅上跳起来:“啥?政治问题?这怎么可能?你给我说清楚。”
　　老李说:“你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说。你想啊,扑克牌是分大小的,咱们扑克中的J、Q、K上印的是工农兵。解放军是K,比工人要大;工人是Q,又比农民这个J要大。别人会不会说,这是故意把工农兵分为三六九等,有意在工农兵中制造分裂和对立?再说了,你让工人排老二,这符合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精神吗?”
　　刘达明完全傻了,他是个靠造反起家的人,对于鸡蛋里面挑骨头,抓住一点小毛病就上纲上线的那一套把戏太熟悉不过了。不同的是,过去是他给别人上纲上线,而现在却是别人揪住了他的小辫子,反过来要给他上纲上线了。
　　刘达明虽然心中恐慌,表面上还强作镇静,说:“不会这么严重吧?咱们之所以印这种扑克,完全是为了正面宣传工农兵形象嘛。”
　　老李说:“到那个时候,别人可不听你的解释。再说,这种扑克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哩。我问你,咱们本地人管扑克牌中的大小王叫什么?”
　　“叫大小鬼。”
　　“这就是了。咱们工农兵扑克中的大小鬼是工农兵群像,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谁是大鬼,谁是小鬼?”
　　刘达明几乎瘫在椅子上了,要不是看出了老李并没有整他害他的意思,恐怕早就吓得尿湿裤裆了。
　　老李说:“我的话说完了,我是看在你曾经做过我几天徒弟,叫过我几天师傅的分上,才来好意提醒你的。当然具体怎么处理,得靠你自己拿主意。不过你尽可放心,这些话我没对别人讲过,以后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刘达明当机立断,以质量不合格的名义将工农兵扑克封存了起来,后来又悄悄销毁了。他晓得,稍有闪失,自己就有可能一下子从天堂堕入18层地狱。
　　刚刚呱呱坠地的“工农兵扑克”就这样夭折了,幸好这种扑克只是试生产,数量不多,封存和销毁后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厂里人知道“工农民扑克”被销毁的真实原因时,已是“文革”之后了。人们把这事当成了一个笑话来讲。有人说老李是“左”得可爱,神经过敏。有人骂刘达明保乌纱心切,不惜拿国家财产打水漂。还有扑克收藏家到处打听这种扑克是否还有存世的,据说这种扑克颇具收藏价值,升值前景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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