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打牌有点像人生的战场。有的人战绩赫赫，有的人屡战屡败；有的人昨天还是人上人，今天便成了阶下囚；有的人穷途末路背水一战，最终东山再起；有的人韬光养晦，却囿于天时地利，壮志难酬；有的人成功在即，却因一个小小的失误，弄得前功尽弃……

    若尘玩了十多年够级了，在牌桌上宠辱不惊。他说在牌桌上，智者可以让烂牌不输，愚者能够把好牌玩臭。若尘是他的网名，30多岁的小青年，沉稳中透着狡黠，说起够级，滔滔不绝。

    1995年，家在莱阳农村的若尘中专毕业，成天跟一帮放了暑假的半大孩子以及农闲时挂了锄头的叔叔婶子们在一起甩扑克。中午的时候就找个阴凉的过道，倒扣个铁皮打的大铁盆，旁边围一圈马扎板凳蒲团或者干脆是半拉砖头，坐下，扑克甩在铁皮盆底嘭嘭作响，很是提高士气。

    到了晚上，战场搬到谁家的大门口，拉上电灯，旁边还有不少纳凉的看眼观阵，叽叽喳喳跟着参谋，当然也有对此漠不关心的，比如老者摇着蒲扇谈论世道、人情、张家李家；小孩子疯闹追逐，捕萤火虫，照知了猴。若尘记忆中，被一个局外人的一句话逗乐了一个夏天。那人说：“有什么意思？抓起来(扑克牌)扔下去，再抓再扔，还都颠颠乐得够呛。”现在想，这话还颇有禅味。

    若尘那时候在村子里开始小有名气，不仅是因为能够转战全村，有着置寝食于不顾的忘我战斗精神，最主要的是牌技在这个小圈子里异常出众，并且牌风另类。别看若尘年轻，但他从不会在牌场上大呼小叫，咋咋呼呼；也不指手划脚，吆五喝六。从抓牌到走科常常毫无动静，除了扑克甩在盆底的声响，连表情都是波澜不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后来村里好打牌的伙计中的大部分人都愿意跟若尘打联邦。1996年参加工作后，若尘还专门写了一篇《够坛夜话》被报纸副刊采用，洋洋洒洒写了千余字，用了大量专业术语讲述了够级中战略战术的实战经验和具体运用。只是，后来这篇稿子被编辑删得只剩下三五百字，并且题目也被改成了《打够级》。那时候因为刚刚参加工作，若尘在单位还装老实孩子，别人打扑克的时候，他只能在边上侧着身子看看眼儿。但是随着这篇《打够级》的刊登，他便不再是一个旁观的小角色，常常被推上前沿阵地，像仪仗队一样接受够坛前辈的检阅……

    落哥打够级要过程不是结果，他说：胜负无关紧要，输赢不过一笑，输也好赢也罢，晚上还得睡觉。

    落哥打牌很多年，因为常拿了一把好牌走“大落”而得名。最经典的一战是拿着3个大头，掩联邦走，最后自己走了落科。在单位里，50多岁的落哥是小领导，管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兵，业务上严格起来，大家都听得点头哈腰，唯有到了牌桌上，落哥脾气好得很，不管谁怎么挖苦讽刺，都只微笑着喜怒不形于色，任谁也看不出他手里到底捏的什么牌。其实够级是一项对抗性特别强的运动，除了手上的牌要甩得啪啪作响声势宏大，口头上也要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脾气大的人，牌坏时受不得别人的打击，牌好时又出言不逊，挑逗对方，经常对方咽不下一口气反唇相驳，言语过激时就吵起来，甚至动起手来也是有的。落哥却是那种极乐观的人，明白这不过是一场游戏，只要有人陪着玩，白开水就着包子，也能开开心心玩一天。

    每年夏天，落哥和楼上的几个邻居都要“开坛祭桌”——落哥请一桌饭，意味着今年夏天的够级又开始了。不是落哥有钱，而是他的瘾最大。众邻居四五家，有两口子一起上的，有的老婆不会打，也在旁边陪着。牌桌就在小区的路灯底下，晚饭刚过的几分钟，落哥就拎着小凳在楼下吆五喝六地，叫大家下来打牌。一打就打到夜里十一二点，本该夜深人静了，这桌人还在楼下吆喝着，楼上睡觉的居民不免烦了，朝楼下吼了几嗓子，不管用，以至后来找到了落哥单位的领导。这属于八小时以外，又不是啥坏事，领导也不好管，取笑了一番，落哥他们只好换了一盏路灯继续玩。谁想到这楼上的居民更狠，某天夜里直接扔下了只拖鞋，险些砸了落哥的脑袋，大家一哄而散，后来移到了马路上，方才不算扰民。

    后来，还是因为牌桌上互相挖苦，有人掀了桌子，落哥的牌桌从此再没摆得起来。落哥只好转战于街头各处牌桌，尤其当时少年宫的一些够级牌桌，只不过那些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落哥牌品再好，也没混上个位子，倒是慢慢和一些拾破烂的、修鞋的牌友混熟，时不时有人到家里摁个门铃，落哥便乐呵呵拎着他的小凳，赴他的牌局……